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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杀意


  是夜,李泰缘洗完澡后走出了浴室。

  本以为任务能很快结束,却未曾想被困在了山庄。

  来的时候李泰缘没准备换洗衣服,将白天淋湿的衣裤洗好后,不着寸缕的他只得随手拿了条浴巾裹着身体。

  将头吹干后,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。

  好在房间的冰箱还有些水果饮料以及零食,一整天没吃东西的李泰缘实在饿的有些受不了,于是随手拿了个苹果洗干净后站在窗边啃了起来。

  傍晚七点,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。

  凛冽的风夹带着雨点呼啸,庭院里的花草树木慢慢衍生出黑色,花架上的藤蔓在风雨中簌簌摇弋。

  茂密的枝叶如同一只只枯瘦的鬼手,它们围绕着那些吊死的尸体,似乎在准备迎接新同伴的加入。当闪电平息后,那些诡影又一同隐没在了夜色中。

  轰鸣雷声骤响,如白昼般的闪电划破黑幕。

  窗户的玻璃上倒映着李泰缘的脸,下一秒,在他身后的房间角落里,出现了一抹醒目的红色。

  忽然间,窗户被风吹开了。

  窗框剧烈撞在墙边,发出令人心惊的响声。

  伴随着风雨灌入屋内,李泰缘再次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气息。

  就像是长满苔藻的鱼缸很长时间没换过水一样,腥味、霉味、氨水混合着氯气,散发出一种死水特有的腥臭。

  气味的来源正是角落里那把斜躺着的红色油纸伞。

  大滴雨水沿着伞面不断滴落,眨眼间,屋内那块雪白的地毯变得黯淡黏腻,浸满了水渍。

  墙顶灰白色的墙皮像人出汗的皮肤,不断往外冒着大颗水珠。水渍不断汇聚在地毯上,淡淡的灰色霉圈逐渐晕染成了一道扭曲纤细的人影。

  浑浊的雨水啪嗒落下,一缕缕黑色的头发如雨后春笋,争先恐后地从墙缝里钻了出来。

  将苹果核丢进垃圾桶,李泰缘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面具戴在脸上,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异动。

  腐烂刺鼻的腥臭味渐渐填满了整个房间,熏得李泰缘太阳穴胀痛。体内的杀生石像是嗅到血腥气息的野兽,已然开始躁动不安。

  可李泰缘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发动它。

  每次使用诅咒之物,都会对体能、精神力产生一定的影响,那种虚脱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。

  更何况,若是在这个时候使用杀生石,一定会被那个人察觉到。

  在连续见证了曾卓等人的死亡后,李泰缘基本已经摸透了厉鬼杀人的规则。他很清楚,在魏兰茹死后,下一个遇害的人就是自己。

  傍晚黑衣女鬼之所以在展厅现身,也是因为李泰缘的出现。

  只是抱着钓鱼的心理,在遭遇危险后,他并没有发动杀生石保命,而是将鬼引到了三楼。

  既然他怀疑山庄内不止自己一个感染者,对方又何尝不是一样?

  谁先出手,谁就会暴露。

  事实证明,李泰缘赌对了。借了对方的光,他暂时逃过了一劫,可这并不代表女鬼会放过自己。

  而现在,他想验证一下,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。

  水滴渐渐凝聚成了一滩镜面大小的液面。

  几根苍白肿胀的手指从水里探了出来。

  这双手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,指甲已经隐隐甲床分离,透过缝隙,隐约可见里面填满了腥臭的淤泥。

  粗粝肿胀的指腹摩挲着地面,缓缓伸向了那把红色纸伞。

  伞面一点点被举高,而一个黑色的身影,也从伞檐下缓缓显露了出来。

  李泰缘伫立在窗边,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女人。

  一声声压抑、痛苦的啜泣,仿佛是从她灵魂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般;细如蚊蝇般的哭声半流质地蜿蜒,和雨水一起融化在了空气里。

  女人的脚下渐渐淌出了一滩漆黑的液体,她的哭声也变得愈发刺耳,从最初的啜泣转为持续不断的嚎哭,那声音如同尖锐的物品划过玻璃发出的噪音,震得李泰缘耳膜生疼。

  那些黑色的液体仿佛有生命一般直冲李泰缘而去,可在即将触碰到他赤裸的足面时,却忽然停了下来。

  看来自己猜对了。

  正如事先预测的那样,这次的任务难度并不高,只是有些麻烦。

  李泰缘轻抿着嘴角,眼睁睁看着那黑色的身影如融化的雪人,一点点消失在了墙边。

  最终,地毯上只留下了一滩浅浅的水渍。

  此刻,一副黑色的龙纹面具正静静地躺在床底。

  李泰缘弯腰将它捡起,如同对待珍宝一般,小心翼翼擦干了那上面的尘士。

  灯光下,纯净深邃的墨玉表面流动着温润的光波,与肌肤接触后并不阴冷,触感如凝脂般柔顺。

  面具整体漆黑如墨,散发着一种深沉而静谧的神秘气质。

  “果然,我还是更喜欢你。”

  李泰缘说着,摘下了脸上的青玉鼠面。

  这幅面具,是他白天趁其他人不注意,从曾卓的房间里拿走的。

  不得不承认,安远的艺术造诣极高。他所制作的每副面具,都称得上艺术品中的翘楚。

  可即便这些工艺品做得再怎么精巧,在这个世上,最精致的面具非人脸莫属。

  其实每个人都会在他人面前都戴着一副、甚至几副面具。

  戴上面具的他们可以是虚伪的,可以假装坚强,也可以扮得楚楚可怜,可以演得乐观,也能假作凶猛……

  面具并不可怕,它只是人们用来伪装和保护自己的道具。

  被人揭下面具是一种失败,可自己揭下面具,确是一种胜利。

  李泰缘摘下鼠面,将它和自己的龙纹面具一起放在了梳妆台上。

  纤细的手指轻抚过墨玉表面,李泰缘抬头望向了某处,兀自开口道:“你的那副面具,也是时候该被摘下了吧。”

  “嘀嗒”

  浴室里,冰冷的水珠从花洒滴落,不偏不倚砸在了冯裕铭的脸上。

  他猛地睁开眼,心脏跳的飞快。

  浴缸边摆着一杯几乎见底的红酒,冯裕铭揉了揉眉心,身下的热水已经变凉,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。

  大概是泡澡泡得太久,起身后,他只感觉头晕目眩,看什么东西都有重影似的。

  睡前饮酒是冯裕铭多年来养成的习惯。

  每天晚上,他都会在临睡前泡个澡,喝点红酒。而等他回到床上后,方钰则会贴心的关上灯,与他耳鬓厮磨一番。

  只是以前这么做是为了放松。而今晚,喝酒只是为了麻痹神经,让自己暂时忘记恐惧。

  冯裕铭跌跌撞撞走到床边,掀开被子,钻进了被窝。

 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。但愿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,等明天醒来,自己就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。

  “啪”

  床头的台灯应声熄灭,与此同时,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从身后环抱住了自己,凹凸有致的身体紧紧贴上了自己的后背。

  冯裕铭闭上眼睛,感受着身后的旖旎,习惯性摸向了那双缠绕在自己腰间的手。

  只是和以往不同,这双手摸起来异常冰冷、黏滑。

  本应是娇嫩如凝脂般的肌肤好似被水泡过一般软烂,表面还布满了褶皱。

  冯裕铭往下一按,那皮肤竟然凹陷了下去,丝毫没有回弹的迹象。

  他感觉自己的手上湿漉漉的一片,被窝里还有一股死鱼般的腥臭气息。

  不对……自己明明跟方钰分房睡了!

  那么身后的女人,又是哪来的?!

  极度的恐惧瞬间令冯裕铭清醒了过来。

  他尖叫着滚下了床,与此同时,原本被调成录像模式的手机也应声掉落在了他的脚边。

  屋内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。

  打开床头灯,冯裕铭缓缓站起身,将手机对向了床铺。

  还好,画面中,床上依旧空空如也,除了枕头和被子之外,根本没有什么女人的身影。

  可无论是不是幻觉,经历了刚刚那恐怖的一模,冯裕铭已经毫无睡意了。

  不知为何,他总觉得瘆得慌,好像这屋里还有什么东西在似的。

  他越想越怕,不敢再回到床上,于是打算去沙发上凑合一宿。

  刚迈开步子,冯裕铭忽然感觉小腿一凉。

  有什么潮湿黏腻的东西附着在了自己的脚踝上,正沿着他的小腿,一点点向上攀爬——

  冯裕铭被吓得跌坐在地。

  摔倒的同时,他终于看清,在那漆黑一片的红木床沿下,有一道怨毒的视线正死死盯着自己。

  攥着自己脚踝的,是一双惨白浮肿的手。

  在那披散的黑色长发下,冯裕铭只看到了一张鲜红刺的嘴唇。

  女人扯着嘴角,那涂着猩红色口红的嘴逐渐咧出一个骇人的弧度。她的嗓子里挤出了一阵癫狂扭曲的嚎叫声,像是在哭,又像是在笑。

  “救命啊!!!”

  冯裕铭手脚并用,还来不及往外爬几步,可下一秒,他的身体便被一股怪力猛地拽进了床下。

  伴随着男人的惨叫,木床剧烈地晃动。大滩浓稠的污血从床下流了出来,没过多久,屋内便再次恢复了平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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