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73章 我的脑袋病了!
滴答......
滴答......
规律的电子音,像是某种仪器的提示音,穿透了厚重的黑暗,将张杭逐渐拉回现实。
张杭觉得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,费力地睁开,视线里是一片模糊的白色。
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,光线柔和,却看不清具体的东西。
他眨了眨眼,又用力闭了闭,再睁开时,景象才慢慢清晰起来。
纯白色的天花板,没有任何装饰,简洁得有些冰冷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,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。
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,看到旁边立着的金属杆,上面挂着半袋透明的液体,管子连接着他的手背。
“医院?”
一个认知浮现在还有些混沌的脑海里。
我怎么会在这里?
张杭试着动了一下身体,瞬间,一股散架般的酸痛感席卷全身,从四肢百骸传来,特别是后腰和背部,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一样。
喉咙干得冒火,吞咽口水都带着刺痛感。
“草!”
记忆的闸门终于被冲开。
‘我是张杭。’
‘三十七岁,鹤城林祥食品公司的营销主管。’
‘昨晚......不对,不知道是多少天前了。’
‘我刚和王紫嫣那个心机婊分了手。’
‘就在王都酒吧门口那个十字路口,绿灯亮着,我唱着李白过马路,然后......然后就被一台像疯狗一样冲出来的红色特拉斯给撞了!’
“妈的!”
张杭心里暗骂一声,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:
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!”
“没死就行!”
只是......
真他妈的憋屈!
和王紫嫣拉扯两年多,钱花光了,感情也耗尽了。
好不容易看清她那伏地魔的真面目,果断分手,想着去挥霍一下,祭奠死去的爱情和钱包,结果还没走到地方就先被祭天了!
“唉,人到中年,命不由我?”
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。
三十七岁了,要钱没钱,要事业没事业。
谈个女朋友还是个坑货,现在连过个马路都能被撞进医院。
这人生,是不是也太失败了点?
但下一秒,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又冒了出来。
“错了!”
张杭在心里对自己说:
“去他妈的命不由我,我命由我不由天!嘿嘿。”
苦中作乐也好,自我安慰也罢,总比沉沦在自怨自艾里强。
没死,就是最大的本钱。
张杭再次尝试,忍着酸痛,用手肘支撑着,慢慢坐起身。
环顾四周,发现这病房环境相当不错。
不是那种挤着好几张床的普通病房,而是单间,宽敞明亮,窗明几净,旁边还有沙发和独立卫生间。
窗外的景色......好像是鹤城那家很有名的华盈私人医院?
“私人医院?这么高档?”
张杭愣了一下,心里盘算起来:
“撞我的那家伙,看来是个小富婆?”
“开特拉斯的,条件不差。”
“给我安排这么贵的病房,还算有点良心。”
他甚至荒谬地想起网上那个追尾必嫁的梗,随即自嘲地笑了笑,怎么可能。
他想找手机看看时间,或者刷刷新闻打发时间,却发现床头柜上空空如也,什么都没有。
身上穿的也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。
“连个电视遥控器都没有?这也太无聊了。”
张杭无奈地重新躺回去,盯着天花板那盏造型别致的吸顶灯,开始胡思乱想。
公司那边怎么办?
请假了没有?
医药费谁出?
王紫嫣知不知道我被她克进医院了?
过了大概有七八分钟,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。
张杭扭头看去,是老妈王彩霞端着一个水杯走了进来。
“妈......”
张杭刚开口喊了一声。
却见王彩霞看到张杭坐起身,眼睛瞬间瞪大,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,手里的水杯啪嚓一声掉在地上,温水溅了一地。
她甚至没去管地上的狼藉,只是指着张杭,嘴唇哆嗦着,然后猛地转身,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了出去,还带着哭腔喊了声:
“醒了!他醒了!”
什么情况?
张杭完全摸不着头脑。
“我妈这是怎么了?看见我醒了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?难道我昏迷了很久?还是伤得很重她以为我醒不过来了?”
老妈应该第一时间冲进来问自己啊,怎么还跑了......
一分钟后,老爸张承文和老妈一起冲了进来,两人眼睛都是红的,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。
他们身后,跟着一位看起来老态龙钟、但眼神锐利的医生,以及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。
“醒了,儿子你醒了,呜呜呜......”
王彩霞扑到床边,一把抓住张杭的手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,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。
老爸站在床边,这个一向沉默寡言、性格内敛的男人,此刻也是泪流满面,他用力地点着头,重复着:
“醒了就好,醒了就好,醒了就好啊......”
他的手放在张杭的肩膀上,有些颤抖,却又异常用力,仿佛在确认张杭是真实存在的。
看着他们这副模样,张杭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,又酸又涩。
都三十七岁了,不仅没让他们过上一天好日子,没成家立业让他们抱上孙子,反而还让他们为自己担惊受怕,哭成这个样子。
一股浓烈的愧疚感淹没了他。
“对不起,爸,妈。”
张杭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哽咽:
“让你们担心了,我现在没事儿了,真的。”
张杭努力挤出一个笑容,想让他们安心,却让二老的眼泪更是哗啦啦的流淌。
张杭感同身受,也忍不住掉了眼泪。
那位老医生走上前来,示意父母稍微让开一点。
他开始用小手电照张杭的瞳孔,用听诊器听心肺,又让张杭活动一下手脚,询问感觉。
“张先生,请问你现在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吗?”
他的声音平和,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“没什么特别难受的,就是浑身疼,跟散了架似的,特别是腰和背,酸疼得厉害。”
张杭老老实实地回答,不敢有丝毫隐瞒,毕竟身体是自己的。
医生点点头,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,然后话锋一转,开始问一些看似不相干的问题:
“你在什么地方被撞的,还记得吗?”
“记得。”
张杭立刻回答:
“就在王都酒吧门前那个十字路口,我是绿灯过去的,一台红色的特拉斯,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冲过来了,速度挺快的。”
张杭顿了顿,补充道,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感激:
“对了,我记得特别清楚,当时我被撞倒后,好像胸口和脖子被什么东西掐住了,完全没法呼吸,憋得我以为自己死定了,后来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过来,好像在我胸口按了按,不知道怎么弄的,我就能喘上气了,是他救了我。”
老医生认真地听着,继续追问:
“你的运气真不错,你为什么去那里?是公司应酬吗?”
“是啊。”
张杭觉得这问题有点奇怪,但还是回答了:
“公司在那边有个饭局。”
“什么公司?”
“林祥食品公司啊。”
张杭更加疑惑了。
这跟我的伤势有什么关系?
这老医生,难不成就是鹤城本地的‘高手’?
一般大家都说,在鹤城看病,一个感冒都建议你开刀检查......
一时间,张杭有点忐忑不安,自己该不会被误诊什么的吧。
“你在那里工作?”
“是啊,我在那工作三年多了啊,是营销主管。”
张杭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职位,虽然不是什么大官,但在父母面前,还是希望能显得有点出息。
“你当晚是什么应酬,都和谁?”
“是和营销部的赵总监,还有渠道部的刘经理,加上我们部门三个同事,一起喝酒,谈下半年渠道拓展的事。”
“然后呢?只是酒局结束后,回家的路上被撞的?”
医生的问题越来越细致。
“也不是......”
张杭犹豫了一下,看了眼旁边的父母,有些难以启齿。
这些都是自己的私生活,当着父母和这么多医生的面说出来,总觉得有些尴尬。
“医生,你问这些干啥?”
张杭忍不住反问道。
“请仔细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老医生的语气很温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这对判断你的病情非常重要。”
张杭心里遐想连篇。
难道撞到头还会影响这些记忆?
但张杭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,说道:
“饭局下午五点就开始了,七点多差不多结束了,我本来想直接回家的,但是我那个对象王紫嫣,我爸妈也知道她。”
张杭瞥见爸妈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:
“我们都谈婚论嫁了,然后她说要来找我,有点事要说,医生,不怕你们笑话,彩礼之前都谈好了,三十万,我爸妈也也借了一些钱,好不容易才凑齐的。”
说到三十万彩礼和父母借钱,张杭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,又是愧疚又是无奈。
三十七岁的人了,结个婚还要父母去借钱凑彩礼,真是活得够窝囊的。
“然后我在王都酒吧门口那边等她,等到了快八点吧?她才来,结果你猜怎么着?”
张杭苦笑一声,带着几分自嘲和愤怒:
“她一来就跟我说,三十万不够了,得要五十万!说要给她弟弟买房付首付!我当时就笑了,真的,气笑了,这不纯纯的伏地魔吗?我家又不是开银行的,我爸妈攒点钱容易吗?我能娶她?我当时就看开了,彻底清醒了,直接就跟她提了分手。”
张杭尽量用轻松的语气描述,但心里的憋闷和那段感情带来的伤害,还是让他的声音有些发紧。
“这事儿也真是邪门。”
张杭摇摇头,觉得命运真是捉弄人:
“我说了分手,心里还挺痛快,觉得摆脱了一个大坑,然后路过那个路口,哼着歌,感觉人生要重新开始了,结果砰一下,就被车撞了,你说我这运气,是不是该去买彩票?”
这时,张杭看到张承文捂着嘴,眼泪流得更凶了,王彩霞更是哭得几乎喘不上气,肩膀不停地抖动。
“爸妈,你们别哭了。”
张杭赶紧安慰他们,心里也很不是滋味:
“我这不是醒了吗?好好的,没缺胳膊少腿。”
“你们放心,以后我肯定好好的,再也不让你们这么操心了。”
“我的事业,虽然刚起步,不算啥,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!以后咱们幸幸福福的,开开心心的生活就挺好的。”
张杭试图给他们画饼,也是给自己打气。
老医生听完,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然后又摇了摇头,说:
“因为你撞到了头部,有......嗯,脑震荡的情况,所以我们需要问得细节一些,评估一下你的记忆和认知功能是否受损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问:
“你还记得高中时候的一些朋友或者同学吗?”
“记得啊。”
张杭觉得这问题更奇怪了,但还是回答:
“李苟,外号狗子,我高中铁哥们,不过那小子命不好,前两年听说跑去缅北想发财,结果被嘎了腰子,去年才被救回来,伤了根本,现在好像在老家休养呢,最近两个月没啥联系,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边。”
提起李苟,张杭心里也有些唏嘘。
“你的大学呢?在什么地方上的?”
“在江州啊,江州理工大学,工商管理专业。”
张杭流畅地回答,这怎么可能忘。
“你在大学时期,有没有认识什么特别的人?或者印象深刻的事?”
“就舍友同学啥的呗。”
张杭努力回想:
“我还记得我们班长叫陈华,那小子,学习还行,就是人品不咋地,喜欢在辅导员面前打小报告,给我们穿小鞋,我们宿舍几个人都不待见他。”
“你毕业后,都做什么了?能简单说说经历吗?”
老医生循循善诱。
“毕业之后啊......”
张杭叹了口气,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历史:
“瞎混呗,先是去了深城,在一家小贸易公司干了半年,没啥起色,然后又跑到魔都,换了两三份工作,都是基层销售,累死累活也攒不下钱,在外头混了四五年,感觉没什么出息,也没脸待下去了,就回鹤城了,机缘巧合进了林祥食品,从业务员干起,熬了三年,去年才当上营销主管。”
张杭说得轻描淡写,但其中的辛酸和挣扎,只有自己知道。
三十七岁,混了个小主管,在鹤城这种小城虽说优秀,但离年轻时幻想的光宗耀祖、出人头地,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“你有过几段恋情?”
老医生的问题开始涉及隐私了。
张杭顿时有些尴尬,看了眼父母,支支吾吾不太想说。
当着父母的面坦白情史,这太社死了。
“必须如实回答。”
老医生的语气很严肃。
“是......是指正经的处对象对吧?”
张杭想确认一下范围。
“包括一夜情,约会,所有两性关系。”
老医生补充道,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。
“这......嘿嘿。”
张杭老脸一红,更加不好意思了:
“这怎么好意思说啊。”
张杭求助似的看向父母,希望他们能离开,谁知道二老擦了擦眼泪,就站在那里。
“你说吧。”
王彩霞语气坚定地说:
“儿子,你说吧,你说什么,我们都能接受的。”
张承文也用力点了点头。
看着他们通红的眼睛和担忧的神情,张杭心一横,算了,都这样了,还有什么不能说的。
“这......”
张杭深吸一口气,像做汇报一样开始陈述:
“正经的处对象,有五个吧,然后,不正经的,嗯,就是一夜情或者约的,大概也就十个八个的吧。”
说完张杭都觉得脸上发烫,赶紧补充道:
“不好意思啊,爸妈,医生,让你们看笑话了,年轻时候不懂事,瞎玩。”
老医生追问细节:“五个对象,都是谁,还记得名字和大概情况吗?”
“记得。”
张杭掰着手指头数:
“第一个叫吴晓雪,在大学里处的,是大三下学期才开始,算是我的初恋吧?”
“其实也不算,之前追过几个都没成功。”
“第二个叫陈菲,是我在魔都那边打工的时候认识的,同行,交往了半年多,性格不合分手了。”
“第三个叫马艳,在广城打工的时候认识的,不是我们这行的,交往了一年,她家是外地的,后来她回老家了,就分了。”
“第四个叫周悦,也是在魔都认识的,朋友介绍的,只谈了三个月,感觉不合适。”
“然后回到鹤城,认识了王紫嫣,就是刚才说的那个,交往了两年半吧。”
张杭一五一十地交代,感觉自己像个被审讯的犯人。
老医生听完,在本子上记录着,然后说:
“好的,张先生,你现在思维很清晰,这是好现象,但你的情况......嗯,身体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和观察,你需要好好休息,出院的话,如果可以,我们会通知你的,现在我们先出去,包括二位父母,让患者好好休息一下。”
说完,老医生示意了一下,两位年轻医生跟着他离开了病房。
张承文和王彩霞虽然不舍,也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出去了,老妈还在不停地抹眼泪。
房间重新安静下来。
张杭长长地舒了口气,重新躺回床上,感觉比应付一场大客户还累。
“搞什么飞机啊?问得这么详细,连睡过几个女人都要问?”
张杭心里充满了疑惑:
“难道撞个车,还会得失忆症?可我什么都记得啊,连王紫嫣她弟叫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。”
张杭想找手机看看时间,或者给公司领导发个信息报个平安,却发现手机根本不在身边。
“手机呢?撞丢了?还是被爸妈收起来了?”
张杭有点着急,没有手机,感觉跟世界失联了一样。
无聊之下,他只能偏过头,看着窗外的树木。
夏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,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芒。
轻风拂过,树叶微微晃动,发出沙沙的声响,一派宁静祥和。
“唉,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院了。”
张杭无奈地想。
“脑袋伤到了?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?比如突然脑梗什么的?”
一丝担忧浮上心头:
“还是老老实实听医生的吧,别作死。”
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,虽然我这本钱也没多少了。”
“唉,人到中年啊......”
一股深沉的疲惫和迷茫感再次袭来:
“我还是一事无成,也一无所有。”
没有存款!
没有房子!
没有车子!
没有像样的婚姻!
连工作现在都可能岌岌可危。
但很快,张杭又强行振作起来:
“不过,有志者,事竟成!只要肯努力,总有翻身的机会!”
这话与其说是信念,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。
他望着天花板,思绪飘远。
“都说,穷人的孩子早当家。”
“其实说的更多的是能早一点干家务,懂事罢了。”
“真正看透这个社会的本质,明白人情世故的残酷,我好像是三十三四岁才慢慢摸到点门道。”
“二十多岁的时候,跟个傻逼一样,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,结果被世界打得鼻青脸肿。”
“现在明白,也不算太晚吧?”
他试图安慰自己:
“以后的几年,咬咬牙,好好努力,争取在林祥那边再往上爬一爬,当个部门经理什么的,多赚点钱,好好孝敬爸妈,让他们别再为我操心。”
“我绝不会,一辈子都这样普普通通,窝窝囊囊!”
一股不甘心在胸中涌动:
“我的人生,必将多姿多彩!”
“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年辉煌,我也要奔着那个目标而努力!”
这信念,像是在黑暗中为自己点燃的一盏微弱的灯,虽然光芒不大,却支撑着他,不至于被现实的沉重彻底压垮。
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,在时而无助,时而自我激励的情绪波动中,等待着未知的下一步。
接下来的日子,过得单调而漫长。
每天清晨七点,准时会有护士来抽血,那冰冷的针头刺入血管的感觉,成了他唤醒一天的独特方式。
上午九点开始输液,不知道是什么药水,透明的,一滴一滴流入身体。
下午一点,有时还会再抽一次血,仿佛他的血液是什么珍贵的研究样本。
下午三点,还要收集尿液送去检验。
“这检查也太频繁了吧?”
有一次,张杭忍不住对来抽血的年轻小护士抱怨:
“我就是被车撞了一下,怎么感觉像得了什么疑难杂症?”
小护士戴着口罩,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,睫毛很长,她熟练地绑上压脉带,轻声说:
“先生,这都是为了您的健康负责,医生需要全面的数据来判断您的恢复情况。”
她的声音很温柔,动作也很利落,一针见血,几乎感觉不到疼。
看着她离开的背影,张杭忽然觉得,住在这私立医院好像也不全是坏事。
至少这里的护士,个个都身材高挑,眉眼精致,虽然戴着口罩,但那气质和态度,比公立医院好了不止一点半点。
果然是钱花到哪里哪里舒服啊。
“唉,就是不知道这钱最后算谁的。”
张杭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:
“撞我那女的,看样子是全责吧?医药费她得掏吧?可别到时候扯皮。”
这种对钱的焦虑,几乎成了本能。
三十七岁,没有积蓄,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。
住在这种一天可能就要上千的地方,即使暂时不用自己掏钱,也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慌。
父母每天都会来,通常是中午和晚上,带着保温饭盒,里面是家里做的清淡饭菜。
他们穿着还是很朴素,老妈还是那几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衣服,老爸的皮鞋边缘也磨损得厉害。
看着他们这样,再对比这高档的病房环境,张杭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割裂感。
“爸,妈,你们别天天跑这么勤了,我这儿有医院配餐,挺好吃的。”
张杭一边吃着老妈做的西红柿鸡蛋面,一边说。
这面味道熟悉,是家的味道,让他感到一丝温暖和踏实。
“那怎么行!”
老妈立刻反对:
“医院的饭哪有家里做的有营养?你现在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。”
她说着,又给张杭夹了一筷子青菜。
“你妈说得对。”
老爸闷闷地接口:
“你就安心养着,别的不用操心。”
张杭看着他们,心里五味杂陈。
他们好像比以前更瘦了,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。
是因为照顾我累的吗?
还是因为帮我凑那三十万彩礼,压力太大了?
想到那三十万,他心里就像压了块大石头。
钱没花出去,婚也没结成,还差点把命搭上。
这都叫什么事儿!
“爸,妈,那三十万......”
张杭迟疑地开口:
“等我出院了,还回去吧,咱们别欠别人家钱了。”
王彩霞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,别过头去。
张承文拍了拍他的肩膀,声音有些沙哑:
“傻孩子,这些不用你操心,只要你人好好的,比什么都强。”
话是这么说,但张杭心里的愧疚感丝毫未减。
三十七岁了,还要父母为我背债,这算什么儿子?
就这样,在无聊的检查、父母小心翼翼的陪伴和自己内心的反复煎熬中,过了一周。
第八天早上,那位老医生又来查房,又问了几个类似的问题,比如今天感觉怎么样,还记得昨天吃了什么吗,然后他看了看手里的记录本,对张杭和父母说:
“恢复得不错,生命体征平稳,检查指标也基本正常,今天可以办理出院了。”
“真的?太好了!”
张杭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。
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消毒水味道的地方了!
中午,张承文和王彩霞来接他。
他换上了他们带来的衣服。
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和一件格子衬衫,穿在身上,感觉比病号服自在多了。
“爸,妈,我手机呢?”
走出病房,张杭立刻问道。
没有手机的日子,感觉自己像个原始人。
“手机当时撞坏了,屏幕都碎了,开不了机。”
张承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盒子,递过来:
“给你买了个新的,苹果的,最新款。”
张杭接过盒子,愣了一下。
最新款的苹果手机?
17吗?
这可不便宜啊!
爸妈什么时候这么舍得花钱了?
他们平时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。
“爸,这太贵了吧?”
张杭有些迟疑:
“买个便宜点的能用就行了。”
“没事,你之前那个不是也用很久了,换个好的。”
王彩霞连忙说,眼神却有些飘忽。
张杭心里虽然疑惑,但也没多想,也许他们是觉得大难不死,想给自己买个好东西压压惊?
或者,是撞我那人赔的钱到位了?
张杭迫不及待地拆开盒子,拿出手机。
开机,激活。
然后问题来了。
“我手机卡没了?”
张杭看着空空如也的卡托。
“嗯,当时可能也丢了。”
张承文回答:
“等你身体好点,再去补办吧。”
“那我微信、Q怎么办?没手机号收不到验证码啊!”
张杭有点急了。
社交圈子,工作联系,可都在那里面呢!
“通讯录什么的都没了,慢慢找回来吧。”
王彩霞安慰道:
“你先养好身体要紧,给你买了个新卡,你先凑合用着。”
张杭心里一阵烦躁,但看着父母担忧的脸,只好把抱怨咽了回去。
算了,人没事就好,其他的慢慢来吧。
忽然,张杭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。
“对了,爸,妈,我工作呢?我住院住了这么久,公司那边怎么说的?我得赶紧给赵总监打个电话解释一下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领导请假,或者至少报个平安。
张承文和王彩霞对视了一眼,脸上都露出了为难和紧张的神色。
“儿子,你别激动。”
张承文按住他的肩膀:
“你那个工作,没了。”
“什么?”
张杭声音猛地提高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
“怎么可能?我被车撞了,属于工伤吧?他们凭什么辞退我?赵总监他们知道吗?”
辛辛苦苦熬了三年,好不容易才坐上营销主管的位置,说实话薪水挺高的了,怎么说没就没了?
张承文顿时更加紧张了:
“儿子,你别激动,千万别激动!对身体不好!”
王彩霞则流着泪说:
“儿子,是我,是我主动去找你领导说的,我说你身体不好,需要长期休养,不能再上班了,你刚出院,还想着工作?我不答应!工作那边给了一些补偿,不少呢,够你用一段时间了,最近这段时间,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家里休养,哪儿也别去!”
“妈!你......你糊涂啊!”
张杭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,感觉眼前阵阵发黑:
“你怎么能替我做主呢!那是我的工作!我好不容易才......爸啊!我妈误我啊!”
张杭捶胸顿足,心疼得直抽抽。
那不仅仅是一份工作,那是他在鹤城安身立命的根本,是一点点建立起来的、微薄的自信和尊严!
没了工作,拿什么养活自己?
难道还要靠父母养着吗?
张承文看着他这副样子,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,有心疼,有无奈,似乎还有别的什么,但他当时心烦意乱,根本没心思去解读。
“以后该出息还是会出息的。”
张承文只能这样干巴巴地安慰他。
“是呀,是呀。”
王彩霞抹着眼泪附和:
“我儿子这么能干,还怕找不到好工作吗?先养好身体再说。”
张杭看着他们,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自己。
能怪他们吗?
他们也是为自己好,怕自己身体没恢复好就去工作,再出什么问题。
可是......可是他们根本不明白,失去这份工作,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意味着,真正的一无所有,一切都要重头再来。
张杭颓然地低下头,感觉刚出院的喜悦被现实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想起另一个关键问题。
“那,撞我那人,赔了多少钱?”
张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。
如果有足够的赔偿,至少能支撑一段时间,让他慢慢找工作。
“进去了。”
张承文简短地回答,眼神里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冷意。
那一瞬间!
张杭竟然从一向温和的父亲身上,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。
像是久居上位的那种压力。
“进去了?拘留了?还是判了?”
张杭追问。
“你别操心了,反正没赔什么钱,这方面有我们呢,你好好在家里养着就行。”
王彩霞急忙打断,语气有些急促,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。
没赔什么钱?
人还进去了?
这怎么回事?
张杭心里疑窦丛生,但看着父母明显不愿多说的样子,他也只好暂时按下满腹的疑问。
张承文走到路边,挥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。
张杭像个木偶一样,跟着父母坐进车里,报出那个熟悉的地址:
“师傅,去枫叶镇,二道街那边。”
坐在后排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张杭手里攥着那个崭新的、却毫无用处的手机,心里一片冰凉。
工作没了,社交圈断了,赔偿指望不上,这未来,一片黑暗啊。
张杭不死心,再次尝试登录微信和Q,结果依然是无法登录,密码全都不对,密保什么的早就忘了,改密码需要手机号验证。
“什么都没了。”
张杭颓然地把手机扔在座位上,靠在椅背上,闭上了眼睛。
下载了个KS短视频,机械地滑动着屏幕。
里面依旧是那些熟悉的内容,搞笑的,擦边的,炫富的......以前看着还能乐呵一下,现在只觉得吵闹和虚假。
别人的生活看起来都那么精彩,只有自己,活得像一出悲剧。
车子颠簸着,驶离了繁华的市区,开往那个他出生、成长,如今却感觉有些陌生和压抑的小镇。
心里不由叹息连连......
出租车停在熟悉的路口。
枫叶镇,一切似乎还是老样子。
低矮的楼房,略显陈旧的街道,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,还有那家开了十几年的小卖部。
走到家门口,看着那扇熟悉的绿色铁门,张杭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。
这里是港湾,也是他失败人生的见证。
推开院门,院子里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。
“我住院这些时间,院子倒挺干净的啊。”
张杭有些感慨。
记忆中,父母忙于工作,院子总是有些杂乱,长了点杂草。
可现在,地面干净整洁,角落里的几盆花也长得很好,叶片翠绿,甚至还开着几朵小花。
他的目光扫过墙角,忽然停住了。
那里靠着几根鱼竿,包装看起来很新,而且牌子好像挺高级的?
不是印象中老爸会买的那些几十块钱的便宜货。
“爸,你啥时候买的鱼竿啊?”
张杭指着那几根鱼竿问道:
“这鱼竿看着挺不错啊,该不会是拼的仿货吧?”
以爸的消费习惯,他很难相信他会买正品的高档渔具。
张承文顺着我的目光看去,摇了摇头说:
“哦,那个啊,别人送的,小杭啊,你就先休息着,别想那么多。”
别人送的?
谁会送这么好看的鱼竿给我爸?
张杭心里更加疑惑了。
“我也不能总在家呆着啊。”
张杭叹了口气:
“工作没了,得赶紧找新的,不然坐吃山空吗?”
虽然父母说补偿金不少,但他总不能一直靠那点钱活着。
“先在家养几天。”
王彩霞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:
“下周还要去医院复查呢,你刚出院,需要静养,不能劳累,也不能受刺激,至少要等复查结果出来,医生说完全没问题了,你再想出门找工作的事!”
她的态度异常强硬,让张杭有些意外。
平时家里虽然老妈管事,但也很少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跟自己说话。
张杭看着他们脸上不容商量的表情,知道再争辩也没用,只好无奈地妥协:
“好吧。”
走上二楼,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推开门,又是一愣。
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,书桌、衣柜都擦得锃亮。
关键是床上的被褥,不是记忆里那套用了好几年的、有些发旧的蓝色条纹,而是一套全新的、质感很好的灰色磨毛四件套。
“这被褥什么时候换的?”
张杭摸了摸,手感柔软舒适:
“不像是我妈的审美啊,她一般都喜欢买花花绿绿的。”
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。
从他醒来,到住院的环境,到父母的态度,再到家里的变化,好像哪里不太对劲。
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。
好在,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还在。
这算是房间里唯一没变的老伙计了。
开机,熟悉的WIN7界面。
张杭松了口气,至少还有它能陪他打发这难熬的静养时光。
接下来的七天,简直度日如年。
每天,父母变着花样做营养餐,但味道都极其清淡,少盐少油,吃得嘴里能淡出鸟来。
他们经常背着自己嘀嘀咕咕,他一靠近就立刻停下,转移话题。
他们也经常一起出门,一去就是大半天,问他们去干嘛,就说去超市买菜,或者去亲戚家串门。
自己被严禁出门,活动范围仅限于家里和院子。
每天除了吃饭、睡觉,就是对着电脑打打单机游戏,看看下载好的老电影。
他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。
这种无所事事、与世隔绝的状态,让他感到无比焦虑和恐慌。
三十七岁,大好年华,虽然有点晚,就被这样圈养在家里?
我的事业呢?
我的人生呢?
张杭无数次想偷偷溜出去,去网吧上网投简历,或者去找以前的同事打听下情况,但一想到父母通红的眼眶和担忧的神情,又硬生生忍住了。
不能让他们再担心了。
终于,熬到了第八天,复查的日子。
再次来到华盈私人医院,再次见到那位老医生。
又是一番详细的检查和询问。
“恢复得很好,身体指标都正常,脑部CT也没有异常。”
老医生看着报告,最终宣布:
“下次一个月后再来复查一下就行,平时注意休息,避免剧烈运动和情绪激动。”
张杭长长地舒了口气,仿佛听到了特赦令。
“爸妈,你们听到了吧?医生说我完全没问题了!”
张杭兴奋地对父母说。
张承文和王彩霞脸上也露出了笑容,但眼神深处,似乎还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。
走出医院大门,阳光洒在身上,暖洋洋的。
张杭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,感觉浑身都轻松了。
“爸妈,你们先回去吧。”
他活动了一下筋骨,笑着说:
“我在市里逛逛,透透气,晚点自己坐车回去。”
王彩霞立刻皱起眉头:
“不行,你刚复查完,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休息。”
“妈!”
张杭忍不住提高了声音:
“我都憋了这么久了!就在街上走走,能有什么事?医生都说没问题了!就让我放放风吧。”
张承文看了看儿子,又看了看王彩霞,叹了口气,劝道:
“彩霞,让孩子去吧,他这么大个人了,心里有数。”
王彩霞犹豫了很久,才不放心地叮嘱:
“那,那你小心点,别去人多的地方,别累着,晚上必须回来吃饭!”
“行,放心吧!”
他一口答应,如同出笼的小鸟。
看着父母坐上出租车离开,张杭感觉身上的枷锁瞬间消失了。
虽然自由了,但兜里只有出门前老爸塞给的一千多块现金。
钱包、银行卡、身份证都还没补办。
不过,也不着急,慢慢来吧,一个个补办即可,这几天先好好清闲一下。
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,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,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脱节。
没有手机,没有社交,没有工作。
像个游离在社会之外的孤魂野鬼。
买了一杯久违的奶茶,加了双份珍珠,狠狠地吸了一口。
那甜腻的味道充斥口腔,带来一丝短暂的、虚假的慰藉。
“爽!”
张杭长出一口气,至少这一刻,是自由的。
张杭漫无目的地走着,穿过热闹的商业街,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小路。
路边有一些特色小店,他随意地看着橱窗里的陈列,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。
是先找个网吧上网投简历?
就在这时,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。
一个穿着红色T恤和花色沙滩短裤的年轻男子,留着利落的短发,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,正站在一个卖手工饰品的小摊前,似乎在挑选着什么。
张杭的脚步猛地顿住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!
是他!
那个在他濒死时刻,救了一命的恩人!
那双眼睛,那个侧脸的轮廓,自己绝不会认错!
“你等等!”
几乎是不假思索,张杭几个大步冲了过去,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。
那个穿着红色T恤和花色沙滩短裤的年轻男子,被突然抓住手腕,身体明显僵了一下。
他转过头,黑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不悦,看向了张杭。
“你?干什么?”
那人的声音清朗,带着点被打扰的烦躁。
“恩人啊!我草!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了!”
张杭激动得语无伦次,抓着他的手不肯放,生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了:
“前些天,我被车撞了,就在王都酒吧前面那个路口,我当时没法呼吸,胸口像被堵死了,是你!是你救了我!”
张杭语速飞快,试图在最短时间内唤起他的记忆。
他听完,脸上的惊讶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,甚至带着点疏离。
他轻轻但坚定地挣脱了张杭的手,推了推眼镜,语气平淡地说:
“你认错人了吧。”
“哈哈哈!”
张杭笑了起来,更加确信了:
“别装了!你听到我这么说,一点也不意外,直接就否认,这说明你心里有数!恩人啊,我不会记错的,我记的特别清楚,当时虽然快不行了,但你的样子,我这辈子都忘不了!今天你跑不掉了,我必须请你喝点,好好谢谢你!”
张杭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和坚持。
救命之恩,如果连顿饭都不请,还算个人吗?
“不行。”
他摇摇头,眼神有些闪烁,似乎想尽快脱身:
“我......还有事。”
“必须喝点!”
张杭上前一步,挡在他和小摊之间,一脸认真:
“救命之恩,涌泉相报!除非是你看不起我,觉得我不配请你吃这顿饭。”
张杭把话说到这个份上,盯着对方的眼睛。
那人皱了皱眉,似乎有些无奈,又看了看张杭执着的表情,知道不答应是不会让他走的。
他沉吟了一下,说:
“就一顿饭,两个小时之内,我确实有事。”
“妥了!哦了!”
张杭顿时眉开眼笑,一把揽住他的肩膀,虽然他身体微微僵硬,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肢体接触,但张杭此刻也顾不上了:
“走走走,先吃点饭,我请你吃烧烤行吧?我知道前面有家味道不错!”
他勉强点了点头,被半推半就地带着往前走。
“哥们,我真的太感谢你了。”
张杭边走边感慨:
“要不是你,我可能直接就窒息死了,哪还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,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!”
“你运气不错,遇到了我。”
听到张杭的感谢,他脸上的疏离感稍微淡了些,嘴角似乎微微牵动了一下,语气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傲然:
“如果只是等救护车,按你当时的情况,是救不回来的。”
张杭心头一震,侧头看他。
他的表情很平静,不像是在吹牛逼。
“我擦,你这么自信?”
张杭有些惊讶于他的笃定。
“还好。”
他淡淡地回了两个字,眼神看向前方,那股骨子里的狂傲劲儿,虽然被他刻意收敛,但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。
这是一种基于绝对实力的自信。
到了烧烤店,张杭特意要了个安静的小包房。
点了一大堆肉串、烤鱼、韭菜、茄子,还要了几瓶冰镇啤酒和一小瓶白酒。
“我叫张杭,恩人,你叫什么?”
张杭给对方倒上白酒,自己也满上一杯。
“叶哲。”
他回答,看着面前满满一杯白酒,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。
“叶哲!好名字!”
张杭端起酒杯,郑重地说:
“叶兄弟,这杯酒,我敬你!感谢你的救命之恩!说实话,给你磕俩都是应该的,大恩不言谢,都在酒里了,我干了,你随意!”
说完,张杭一仰头,将差不多二两的白酒一口闷了下去。
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,却让他感觉无比痛快和真实。
叶哲看着张杭的空杯子,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杯,显得有些为难:
“我......我不会喝酒。”
“少喝点没事儿,意思意思就行。”
张杭劝道:
“这白酒不错,不辣嗓子。”
叶哲犹豫了一下,似乎不太好意思驳张杭的面子,最终还是端起杯子,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。
随即,他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晕。
“咳咳......”
叶哲轻轻咳嗽了两声,眼神似乎都朦胧了一些。
张杭看着他这副样子,觉得有点好笑,看来他是真的不能喝。
不过,一杯酒下肚,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融洽了许多,话匣子也打开了。
叶哲说他不是鹤城本地人,是因为参与一个科研项目才临时过来的。
“看得出来,你是个人物。”
张杭给他夹了串烤牛肉,由衷地说:
“我觉得你气质真好,跟一般人不一样。”
“当然。”
叶哲又喝了一小口酒,这次似乎顺畅了些,他微微扬起下巴,那股狂傲劲儿又冒了出来,这次更加明显:
“我很优秀。”
张杭愣了一下,随即哈哈大笑:
“必须的啊!哈哈哈,恩人啊,不,叶兄弟,你这性格对我脾气!牛逼的人就该狂!要不是你,我真的凉了,没想到你还是医生?”
“我不是医生。”
叶哲摇了摇头,酒精让他的话语比刚才多了不少:
“但我懂一些医术,尤其是急救法,了解一二。”
渐渐地,一瓶白酒大部分进了张杭的肚子,叶哲只喝了不到三两,但他的脸已经红得像关公,眼神也有些飘忽,说话更加放得开了。
张杭夸他厉害,他毫不谦虚地接下了。
“我当然要狂!哈哈......”
叶哲笑了起来,带着点酒后的酣畅和恣意:
“因为我的成绩非常牛逼,看不出来吧,我,叶哲,三十岁,五门博士。”
张杭顺着他的话问:
“都是哪五门博士?说来听听,让我这俗人也开开眼界。”
张杭其实心里有点嘀咕,五门博士?
这听起来太玄幻了,不会是喝多了吹牛逼吧?
但张杭感觉,叶哲这个气质,真的与众不同,他的狂,是那种完全自信的姿态。
八成是真的!
张杭心中感慨,遇到的是个逆天人才啊!
叶哲竖起一根手指,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,仿佛进入了某种学术汇报的状态:
“第一门,神经科学博士,我在科学院神经科学研究所,主导开发了多模态脑电AI解码系统,简单说,就是融合EEG......哦,就是脑电图,与fNIRS功能性近红外光谱数据,将人类运动意图的解码准确率从行业平均的百分之七十,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一!而且延迟控制在80毫秒内!”
叶哲说的这些英文缩写和专业名词,像天书一样砸过来。
张杭听得云里雾里,但百分之九十一、80毫秒这些数字,听起来就很牛逼的样子。
叶哲似乎喝多了,话匣子打开,和没喝酒之前的清冷完全不同,他继续滔滔不绝:
“相关论文基于深度学习的实时运动意图脑电解码发表在顶刊Neuron上,成果被纳入国家脑科学与类脑研究重大科技项目技术库,是后续鹤城国家脑机接口军民融合项目的前期技术储备。”
张杭目瞪口呆,虽然听不懂,但大受震撼。
这听起来像是国家级的顶尖项目啊!
“第二门。”
叶哲又竖起一根手指:
“材料科学与工程博士,在麻省理工学院读的,这方面他们全球排名第一,师从超导材料权威John Fisher教授,主攻稀有金属核心技术。”
“第三门生物医学工程博士,清华的,国内第一,师从医疗AI领域专家李红教授。”
“第四门计算机科学博士,加州理工学院。”
“第五门,计算神经科学博士,哈佛大学脑科学中心。”
叶哲如数家珍般报出一连串如雷贯耳的院校名称和研究方向,语气平静,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自信。
“还有计算机,AI这些,我都有研究的兴趣。”
叶哲总结道,眼神有些迷离,却又熠熠生辉:
“再给我几年时间,我想象不到,我的生活会是怎样,我自己都觉得,我很天才,当然,这是我的天赋。”
张杭看着他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之前那点怀疑早已烟消云散。
他说的这些东西,根本不是能随便编出来的。
而且他提到那些项目和院校时,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骄傲,是装不出来的。
“牛逼!”
张杭憋了半天,只吐出这两个字,发自肺腑地朝他竖起大拇指:
“叶兄弟,你真是这个!”
张杭又灌了一口啤酒,压下心中的震撼:
“我活了三十七年,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神仙人物!”
张杭又好奇地问了几个听起来比较浅显的问题,比如那个脑电系统具体能干嘛。
叶哲用尽量通俗的语言解释,大概就是可以让瘫痪的人通过意念控制机械手臂之类的。
他的解释依旧夹杂着不少术语,但已经足够让张杭理解他工作的伟大和前沿。
张杭彻底服了。
眼前这个几杯酒下肚就脸红、看起来有点文弱的年轻人,是个不折不扣的绝世天才!
那种感觉,就像在路边摊遇到了隐世的武林高手,或者是在网吧碰到了未来的诺贝尔奖得主。
“天才和疯子,果然只有一线之隔啊。”
张杭心里暗自感慨。
叶哲身上就有那种属于顶尖天才的、不被世俗理解的纯粹和偏执。
聊到叶哲的现状,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。
他说他参与的这个鹤城项目,他只是个小助手,参与度很低。
“说出来也很郁闷。”
叶哲有些愤懑地喝了一口酒:
“明明之前说好了,要我负责其中一个子项目的核心算法部分,结果到了这边,什么都变了,就是打杂,整理数据,写写边角料的报告。”
张杭听了一会儿,根据自己的社会经验,给他分析:
“你那是得罪人了啊,不是,叶兄弟,你不懂人情世故吗?是不是没给项目负责人上供?或者说话太直,抢了谁的风头?”
“人情世故?”
叶哲皱了皱眉,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:
“了解一些,无非是请客吃饭送礼说好话那些,但真正的目的,是项目成功,是推动技术进步!我个人极度讨厌那些,我认为那是对科学研究的侮辱,是对我能力的侮辱!我也不会去做那些事,我的价值在于我的大脑和我的成果,不在于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!”
叶哲的语气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属于学者的清高和固执。
张杭沉默了一下,看着他因为酒精和激动而泛红的脸,心里既佩服又惋惜。
佩服他的纯粹和坚守,惋惜他在这浑浊世道里的格格不入。
“你不愧是天才。”
张杭最终只能感叹一句。
也只有这样的心无旁骛,才能达到他那样的高度吧。
普通人像他这样,早就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了。
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,两人聊了很多。
刚开始是张杭说,叶哲听,当醉意上来了,多数是叶哲说,张杭听。
叶哲聊他研究的趣事,聊他对未来的设想,虽然很多张杭都听不懂,但能感受到他对科学那份炽热的热爱。
张杭也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情况,普通的工作,失败的感情,现实的窘迫。
叶哲听了,只是点点头,没有发表什么评论,眼神里也没有普通人常有的同情或鄙夷,仿佛在听一个与他无关的数据报告。
到了晚上七点多,叶哲看了看手腕上那块看起来也很普通的手表,说:
“杭哥,时间差不多了,我得回去了,唉,明天还要去项目组点卯,虽然也没什么实质工作。”
叶哲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失落和郁闷。
“你那个项目组,你也不重要,那就撂挑子不干了,明天晚上,咱们继续吃点,我特别喜欢听你说那些专业的东西,感觉醍醐灌顶,受益匪浅。”
张杭的赤诚之心,打动了对方。
第二天晚上,两人又聚在了一起。
聊的很痛快,似乎张杭的出现,也成为了叶哲近期郁闷事情的宣泄口。
接下来第三天,第四天......直到第七天。
两人几乎成了固定酒友。
每次喝酒前,叶哲都显得很文静,甚至有些拘谨。
但几杯酒下肚,他就会变得健谈,眼神发光,滔滔不绝地讲述他那些高大上的研究。
而张杭则成了一个最忠实的听众,偶尔提问,大部分时间都在感受着另一个世界的精彩。
和他聊天,让张杭暂时忘却了自己的一地鸡毛,仿佛也触摸到了那些改变人类未来的前沿科技。
第七天晚上,两人在一家小酒馆坐下后,叶哲脸上带着一种释然又有些自嘲的笑容。
“杭哥,我这个项目,进行不下去了,彻底黄了。”
叶哲端起酒杯,主动跟我碰了一下:
“也好,不用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,有个科技公司招聘了我,待遇不错,让我过去负责一个AI医疗影像的团队,我决定去了。”
张杭心里咯噔一下,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。
这几天的相处,张杭是真心把他当成了朋友,一个非常特别、让自己仰望却又感到轻松的朋友。
“工作丢了呗,属于被踢了呗。”
张杭替他抱不平,但也知道这是必然结果,轻叹:
“恩人啊,叶兄弟,你是真没长心啊,一点人情世故不讲,在这个社会混不开的,你那项目负责人,肯定是觉得你不好控制,或者怕你功劳太大,盖过他风头。”
叶哲摇了摇头,眼神清澈而坚定:
“我不会讲那些,也不想学,我的世界在实验室,在代码里,在那些数据和公式里,那些蝇营狗苟,非我所愿,也非我所长。”
看着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样子,张杭忽然有些感动。
在这个人人都在学习圆滑、适应潜规则的世界里,能像他这样坚守自己内心准则的人,太少了。
张杭拿起酒瓶,给酒杯都满上,动情地说:
“叶兄弟,我就是个普通人,没什么大本事,如果,我有钱的话,我一定把你留下,投资你,给你建最好的实验室,你需要什么设备我给你买什么设备!那些人情世故,那些乱七八糟的应酬,我全部帮你挡了!你就安安心心做你喜欢的研究,弄出那些改变世界的东西!”
张杭说的是真心话。
虽然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钱到那种地步,但这一刻,张杭是真的为叶哲的才华可能被埋没或被世俗磨平而感到惋惜。
叶哲看着张杭,镜片后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。
他沉默了几秒,然后端起酒杯,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:
“认识你很高兴,杭哥。”
“我认识你,特别高兴!”
张杭用力跟他碰杯,酒水都溅了出来:
“你明天就要走了,今天咱们必须喝好!这场结束,还有下一场!我必须给你饯行,让你好好体验一下鹤城的风土人情!”
叶哲似乎想拒绝,但他也喝得有点多了,最终点了点头。
结完账,张杭拉着叶哲,直接打车去了王都酒吧。
也算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......爬起来接着玩?
张杭轻车熟路地要了个包房,然后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叶哲挤挤眼,对跟进来的经理说:
“叫两个妹子过来,要漂亮的,会活跃气氛的,嗯吗,要两个洋妞,给我这兄弟开开洋荤!”
经理心领神会地出去了。
叶哲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,连连摆手:
“杭哥,这,这不行,我不要......”
“哎呀,别客气!”
张杭搂着他的肩膀,满脸笑容,甚至那微笑有点贱:
“放松一下嘛!你明天就走了,今晚不醉不归!哥请你,3888一个,哈哈哈,好好享受,包房都开好了啊,恩人,就当是为你送行的特别节目!”
很快,两个身材火辣、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,穿着性感的短裙,带着浓烈的香水味。
叶哲整个人都僵住了,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。
张杭则哈哈大笑,把其中一个女孩推到他身边坐下,自己搂着另一个,开始点歌、倒酒。
震耳的音乐,迷离的灯光,女孩们娇嗲的笑声和刻意的肢体接触......
张杭偷眼观察叶哲,他一开始极度不适应,身体僵硬,眼神躲闪。
但在酒精、环境和那个大胆女孩的主动攻势下,他渐渐地也放松了下来,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、带着点羞涩和放纵的笑容。
看着他和那个女孩低声交谈,甚至偶尔还会笑出声,张杭心里莫名地有了一丝成就感。
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才,终于也体验了一把俗世的快乐。
这一晚,两人喝了很多,唱了很多,也闹了很久。
直到半夜,双双去了包房。
看着洋妞扶着脚步虚浮、眼神迷离的叶哲进入房间,张杭会心一笑。
......
第二天早上,张杭还在宿醉的头痛中挣扎,手机响了。
是叶哲打来的。
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朗,但带着明显的尴尬和羞赧:
“杭哥,我醒了,昨天,谢谢你了。”
张杭忍着头痛,嘿嘿一笑:
“客气啥,兄弟一场,应该的,怎么样,体验不错吧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,然后叶哲的声音更低了:
“还,挺好的,杭哥,我走了,去机场的车快来了。”
“我去送你!”
张杭立刻说。
“不用,真的不用。”
叶哲急忙拒绝:
“我自己走就行,再见,杭哥。”
他的语气很坚决。
张杭了解他,他是不想面对昨晚那略显荒唐的分别场景,或者说,他习惯了一个人来去。
“那好吧。”
张杭叹了口气:
“一路顺风,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,常联系!”
“再见。”
叶哲说完,便挂了电话。
张杭握着手机,听着里面的忙音,心里空落落的。
张杭知道,像叶哲这样的人,心高气傲,目标明确,他即将踏入新的环境,接触新的领域,手机号很可能也会换掉。
这段因为意外而结识的、短暂却深刻的友谊,很可能就到此为止了。
叶哲就像一颗划过自己平庸生活的流星,璀璨夺目,却转瞬即逝。
唉......
张杭叹了口气。
起床,洗漱,看着镜子里那个一脸宿醉憔悴的中年男人,再想想叶哲那年轻、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,一股巨大的落差感油然而生。
“再见了,恩人。”
“再见了,天才。”
张杭低声说了一句,心里充满了感伤,还有一丝对自己人生的茫然。
走出房间,在热闹的地方,吃了小笼包。
吃完早餐后。
老妈的电话打过来了。
“你昨天没回来,干嘛去了?”
王彩霞的语气有点严厉:“你今天还要复查的,是不是忘了?昨天喝酒了?昨晚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,张杭,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?”
张杭一听,心跳漏了一拍,然后连忙赔笑:
“妈,我我,我这不是忘了,我和你说了啊,看到救命恩人,不得好好感谢人家,真的,我现在去医院复查,我复查完,就回去,你放心吧,我这就去哈......”
挂断电话。
张杭拍了拍胸脯,拿出香烟,点燃一支,深吸口,然后去了医院。
“吃早餐了吗?”
抽血的时候,对方如此问。
“吃了。”
“那会不准。”
“那咋办?”
“明天查吧。”
“你就抽血吧,没吃多少......”
张杭示意着。
最终还是抽了两管血,又去做尿检,又去做了超声等其他检查,一系列的检查,用了两个小时。
这还是不排队的情况。
也不知怎地,这些医生查的太仔细了,太认真了。
而且特别用心,自己哪怕皱一下眉头,对方都会立即停下来,很紧张并关切的问是不是哪不舒服。
态度热情的像......看到了金主爸爸一样。
检查结束后,血和尿的检测结果也都下来了。
张杭拿着看了眼,好像没什么太突出的,这就是好结果吧。
然后去了那位老人教授医生的办公室。
办公室除了那位张杭见过几次的老医生外,还有另外五六个年龄很大的老医生,他们正在商讨着什么。
看到张杭,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“张先生。”
老医生示意张杭坐下。
张杭坐在椅子上,面对几道老者的目光。
他暗想,这几个老头子,真的行吗?
他们能看明白病吗?
这一看,都是退休的年纪。
这私人医院,可能也不太靠谱,虽然服务很周到......
“请问,你自从醒了后,有没有感觉到奇怪的地方。”老医生问道。
“奇怪?”
张杭沉思了下:“是指哪方面?”
“所有方面,所有会让你觉得奇怪的地方。”老医生说道。
另外一位医生说:“任何让你觉得古怪的地方,哪怕是一根头发不对劲,你也可以和我们说。”
张杭不由陷入了沉默。
一位老医生继续说:“但凡让你觉得怪异的,你可以和我们交流,比如说,你觉得你母亲很奇怪,或者一台车,马路的人奇怪,都可以提出来。”
他们的言语,让张杭轻吸口气:
“确实有好多奇怪的。”
张杭沉思了下:
“我觉得,我妈和我爸,总在背后蛐蛐我,不知道嘀嘀咕咕的议论什么。”
几位老医生对视了眼。
然后其中一人说:“继续,还有什么奇怪的吗?”
张杭想了想又说:
“我好像......记忆有点错乱了。”
刷!
此言让几人脸色微变。
那位佩戴老花镜的老者说:“怎么错乱的?具体是什么方面?”
张杭迟疑了几秒,似乎觉得说出来的,有点不太合理,但还是硬着头皮说:
“我记得,以前明明是抖音,现在却成了快音,以前是微信,现在是威信,还有什么,现在的联盟是开心游戏的,在KS和快音上刷的短视频,嗯,开心世界乐园,我,我以前从没听说过,江州还有开心世界乐园,魔都,京都,开心集团,快音集团,太行集团,这些经常刷到的,我全都没听过.......”
“说起来,可能有点不可思议。”
“但我觉得......我的脑袋病了......”
张杭满脸纠结之色,缓缓说道:
“医生,我这情况,会不会,影响到我的寿命?就是,哪天忽然就脑梗了,脑出血,人就没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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